杨凡目光紧盯着那小沙弥，可是小沙弥无任何异动，只是呆呆地站在庭院之外。
“血河，方才的情况是那小沙弥所为吗?"
“似乎并不是，我从那小沙弥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波动，就连作为人的气息我都未曾察觉。”
杨凡一惊，心中暗道：“你是说这小沙弥不是人？”
血河也不敢断言，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，难保不会有什么可以隐藏气息的独特法门。
“施主可看到轮回？”
小沙弥的声音响起，杨凡陡然一惊，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。
“还没有。”
“施主，世间种种皆是过眼云烟，轮回不过是虚妄之说，前世今生是非如何，今生不过是今生，前世已化作云烟，何必执着。”
小沙弥的声音再次传来，话语之中充满了禅机，令杨凡一愣。
血河也不由地开口道：“这小沙弥似乎并不简单。”
杨凡顿住脚步，听小沙弥的话，似乎这轮回井之中可以看到前世今生，只是仅仅如此的话，他倒是有些失望。
“小师傅，轮回井中是何物？”
“井，就是井，倒映出来的不过是施主的影子。水中花，井中月，不过都是黄粱一梦。”
小沙弥站在庭院之外，声音极轻却足以清晰可闻。
是否还要前行？轮回井就在眼前，那算命老者的话就在耳边。
杨凡陷入了沉思，进或退，此时已不仅仅只是选择。
一声声凄厉的鸣泣声传来，杨凡抬头望去，却看见立在房檐上的黑鸦，血红色的眼珠微微转动，令人不寒而栗。
“救我！救我！救我！”
轮回井中传来呼救之声，那声音极为耳熟，正是方才引路的女子。
杨凡没有任何迟疑，快步走到轮回井边，他向井中望去，整个人立刻坠入无边黑暗。
没有光线，没有前路，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眉头紧皱。
“救我！救我！救我！”
呼救之声逐渐清晰，他循着声音走去，不知走了多久，那声音已经近在咫尺。
“你来了。”
女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，可是杨凡却根本看不到，只有黑暗。
他伸出双手，果然触碰到了女人的身体，不过女人的尖叫声令他迅速收回了手。
“无耻小贼！”
女人娇斥一声，似有几分不悦。
杨凡尴尬地摸了摸脑袋，转移话题道：“这里是哪里？”
女人幽幽一叹，言语之间充满了凄凉，”这里是黄泉之间。“
”黄泉之间？“
杨凡闻所未闻，血河同样从未听闻。
”黄泉之间就是阴阳交接之处，这里没有阳光，只有无法驱散的黑暗。而我们黄泉一族，只能生活在这黄泉之间，唯有离魂之法可以剥离魂魄见到外面的世界。“
”黄泉族？“
事情似乎已经完全超出了杨凡的想象，他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知。
”黄泉族，百年前曾是黄泉的守护者，可是黄泉泛滥成灾，黄泉一族看守不力，就受到了上苍惩罚，只能生活在这黄泉之间。“
女人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与生灵有过交流，她十分耐心地解答杨凡的问题。
杨凡明白了女人的身份之后，就是弄清楚如何来到此处？
他可是清晰地记得自己只是走到了轮回井边，接着向下望了一眼就来到了这里。
女人听完杨凡的讲述之后，只是冷笑一声，“世人真是愚昧，轮回井下就是黄泉，所有窥视轮回井的生灵的魂魄都会落入黄泉之中。不过你倒是命大，只是跌入了黄泉之间，尚有解脱之法。”
杨凡听到有解脱之法，立刻追问道：“如何解脱？”
女人陷入了沉默，久久未曾答话。
解脱之法其实很简单，杨凡此时正是魂魄的状态，只要他施展离魂之法中的回魂咒就可以回到肉体。
可是，寂寞了无数岁月的她不肯就这般放过这个可以说话的人。
“不知道。”
犹豫之后，她还是选择了隐瞒解脱之法。
杨凡心中一沉，果然离开并非如此简单，想到女人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，心中似有几分同情。
”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女人一愣，名字？她叫什么名字？她已经不记得了，记忆似乎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，她努力回忆着，终于在那些模糊的记忆中找到了蛛丝马迹。
阿离，她叫阿离，离开的离。
黄泉族的人生活在黑暗之中，已经完全丧失了视物的能力。
就连母亲的容貌她都未曾看过，诞生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，“阿离，离开这里吧。”
如梦魇一般的黑暗将她困在此处，只有短暂的离魂之时才可以见到阳光。
只是那短暂的自由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极为沉重的，那脸上的疤痕就是代价。
“阿离，你可以叫我阿离。”
杨凡没有察觉到阿离声音中的变化，只是继续问道：“为什么你们不想办法离开这里？”
“离不开，这里是黄泉族的牢笼，谁也无法离开这里。”
阿离黯然的声音传入杨凡的耳中，他可以清晰感受到眼前的女人对自由的渴望。
“没有什么离不开的地方，也没有什么无法突破的枷锁，就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吧。”
杨凡的话令阿离微微动容，可惜他永远无法看到阿离的表情。
“哼，大言不惭的臭小子，你先找到脱身之法再说。”
阿离声音逐渐柔和，不过言语却丝毫不客气。
“除了你之外，还有其他的人呢？”
“他们也在这里，只不过你找不到他们，黄泉之间没有距离，想要找到一个人只需要靠念头。”
“念头？”
“是的，只要你想要找到他，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。”
杨凡一愣，如此神奇的事情他从未听闻，那自己可以见到阿离又是什么情况？
他并未深思，只是与血河商议着如何逃离此处。
“阿离！不要被这信口开河的小子蒙骗了！”
正当杨凡思索之际，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撞向杨凡，杨凡出自本能的抵抗，可是却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，造成不了丝毫伤害。
“阿力！你要干什么？”
阿离迅速出声，语气森寒。
那男人似乎犯了错误一样，语气瞬间弱了下去，“阿离，我只不过是怕你被这信口开河的小子被骗了，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。”
阿力的话狠狠地刺痛了阿离的心，她何尝不知道根本无法离开这里，只是那短暂的希望之火令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。
“住口！滚！'
随着阿离一声怒吼，阿力瞬间就没了踪影，果然如她所说，这里一切都靠念。
”小子，我发现这里很适合修炼摄神术。“
血河的话立刻点醒了杨凡，以离魂之术行走的阿离精神力自然是远超常人，念力也是极为强大，若是可以吞噬，那必然会令他更进一步。
可是这种行为却不是杨凡所能做出的，他还未丢弃人性。
“怎么？这就被吓到了？”
见杨凡久久没有声音，阿离以为是被方才的情况惊吓到了，开口问道。
杨凡正准备开口，一声悠扬的骤然钟声响起，紧接着黄泉之间无端生起狂风，凌冽的狂风仿若刀锋一般瞬间就刺破了杨凡的皮肤。
“不要动！”
阿离急促的声音出现在耳边，杨凡还未做出反应，就感受到冰冷的身躯压在了他的身上，虽然可以感受到玲珑起伏的曲线，但是却感受到丝毫的温度，就像一块寒冰。
“做什么？”
杨凡似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，低声问道。
“不要说话！”
阿离的态度十分蛮横，她身体微微颤抖，似乎十分恐惧。
黑暗之中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，“阿来！”
啊！
黑暗之中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，阿离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。
直到那惨叫声消失，阿离这才逐渐平静了下来，缓缓离开了杨凡的身体。
“那说话的人是谁？”
杨凡开口问道。
“那是黄泉之间的看守者，他每日都会从黄泉之间带走一黄泉族的族人修炼邪功。”
阿离惊魂未定地解释着。
杨凡一愣，“黄泉族不是不可以离开这里吗?"
"离开和被抓走自然是不一样的，黄泉族族人由于常年生活在这黄泉之间不见天日，身体也根本无法承受烈阳之气，一旦肉身接触阳光，就会化为灰烬。”
阿离的声音分外凄凉，或许在某一天，她也会成为被抓走的人之一。
“黄泉之间还有看守者?"
杨凡的注意力却被看守者三个字所吸引，没想到这黄泉之间当真如牢笼一般，就连看守者都有。
”黄泉之间的看守者向来是一脉相承，历任黄泉寺方丈皆是黄泉之间的看守者。“
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，黄泉族仿佛是被圈养的牛羊，待到需要之时就会沦为饵食。
”你们没有试过反抗吗？“
”试过，可是每一次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，族中实力强横的老者如今已经十不存一，仅剩下我们这些羸弱的妇孺。“
阿离似乎有些乏了，那临近的死亡彻底熄灭了心中那燃起的微弱光芒，她决定告知逃脱之法。
”你叫什么名字？“
”杨凡，平凡的凡。”
“还真是一个平凡的名字，罢了，告诉你离开这里的办法吧。”
杨凡一愣，他自然是不清楚阿离的那些女儿家心思，惊讶道：“你知道如何离开这里？”
阿离扑哧笑出了声，她没想到杨凡还真是信了她的话，“自然是知道，你要知道灵魂离体极难，可是灵魂回体却是极易。”
杨凡明白了阿离的意思，他可以离开这里是因为他的肉身在外，灵魂在此，而他们无法离开，则是因为肉身在此，就算离魂可以遨游天下，但终究如空中楼阁，覆灭只在旦夕之间。
“不过，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，我就送你离开。”
阿离话音一转，提出了条件。
“什么条件，只要我可以做到，一定尽力而为。”
杨凡信誓旦旦，语气坚定道。
“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忘记我，我希望这个世界上百年之后还会有人记得一个叫做阿离的女人。”
多么卑微的请求，多么真挚的请求，黄泉族本就是被上苍遗弃的一族，他们住在暗无天日的黄泉之间，沦为待宰的羔羊，生活在恐惧之中。
自生到死，永远都无法逃脱这片牢笼。
这简单的要求，近乎哀求的要求已经是她最大的奢望。
杨凡伸出手掌，握住阿离的双臂，语气郑重地开口道：“我杨凡指天为誓，此生必不忘阿离，若违此言，天地共诛！”
随着话音出口，杨凡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力量渗入了他的身体。
“大道之誓！没想到你竟然遇到了大道之誓！这女人身份不简单！”
血河也察觉到了体内那股奇特的力量，立刻惊呼出声。
“大道之誓？”
“只有许下特定誓言的时候，天道才会注入大道刻痕于起誓人体内，这大道之誓就像是一把双刃剑，它存在于你的体内，可以帮助你感悟天道法则，但是一旦你违反誓言，大道誓言就会爆发出恐怖的力量，将你的存在完全抹除。”
杨凡一愣，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获得如此机缘，心中对于阿离更加感激。
黑暗之中依稀可以听到阿离的哭泣声，她冰冷的身躯微微颤抖，“我相信，我相信。”
说完她冰冷的手指点向杨凡眉心，杨凡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，睁开眼睛发现重新回到了轮回井边。
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，还有那半遮的明月，明明已经度过了很长了时间，可是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一瞬间，那无尽黑暗无尽岁月的折磨似乎更加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。
小沙弥依旧站在庭院之外，似乎感受到了杨凡醒转，他缓缓转身，朝着杨凡的方向施了一礼。
“施主醒了。”
杨凡快步走到小沙弥面前，眼神冰冷地望着他。
“你们将黄泉族镇压在此，受尽煎熬，也算佛门慈悲！”
小沙弥微微仰头，表情木讷，杨凡这个时候才发现这小和尚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呆板，就像是在木头上刻出来的一样。
“慈悲，慈悲，慈悲！”
小沙弥不断念叨，整个人立时燃起了火焰，可是他依旧呆立着，任凭火焰将其焚烬。
